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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囚雀 “爺,你甘心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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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天, 警察姍姍來遲。

救護車趕到的時候,陳平安的心跳早就停了。他亞麻色的襯衫早就被鮮血染得看不清最初的顏色,衣末抱他抱了很久很久, 直到有人強行將陳平安的屍體拉開,她失焦的瞳孔才有一絲反應, 護犢一般地想要將陳平安重新搶回自己的懷裏。

而就在一米開外的距離處,沈辭長仰起脖頸, 垂眸冷淡地看著這一切。他同樣受了重傷,滾燙的血液從他額前滴落,淌在他的臉頰上, 讓他看上去就像是幽森泥土裏爬出來的魔鬼。

沈淮南逃了, 他用命去保護的女人, 危難關頭, 一眼都沒瞧他, 如今依舊抱著那個人。

沈辭痛苦閉眼,右手抖動的瞬間,他沒管頭上的傷, 踏步向前, 一把將衣末拎進了自己的懷裏。

【放開我!你、放、手!】

女人反抗得歇斯底裏,她拳腳並用,甚至有那麽幾下, 粗莽地踢到了他的斷肢上。

可那又怎麽樣。

都說強扭的瓜不甜,可他偏要將瓜扭下來, 甜與不甜,只能他說了算!

沈辭近乎發狂地笑了起來,在情緒徹底不受控制之前,他捏著衣末後頸的手用力往前一推, 直接將她摁進了前面的車裏。

沈辭重新將衣末帶回了半山別墅,未得他的命令,誰也不能靠近她。

可能是受到的刺激太大,衣末睡了整整三天才漸漸轉醒。她慢慢睜開了眼睛,看清房間的陳設,她立馬就知道自己是在哪裏了。

身旁似乎有人正在查探她的身體,那人摸了摸她的脖子,見她醒來,他沖她微微一笑,比劃示意了一下,又將她的嘴巴捏開,手電筒往裏照,開始細致地打量她的喉嚨。

而自始至終,衣末一動也沒動,甚至連一個眨眼都沒有,安靜得就像一具擺放在床上的提線木偶。

負責照顧衣末的還是小青,衣末蘇醒的當天夜裏,小青不敢怠慢,立馬想要將衣末的情況匯報給沈辭。

可她卻沒有見到沈辭,魏進攔下她,說主子現在有事在忙,不方便見人,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向他匯報。小青楞了楞,很快意識到什麽,紅著眼睛將衣末醒過來的事情說了一遍,最後叮囑說:“衣姑娘這次好像狀態有點不對,還請進哥多留意。”

小青之後便沒再多說什麽,臨走之前,飛快瞄了一眼魏進身後緊閉的房門,眼睛更紅幾分,轉身就跑遠了。

小青走後,魏進直接去到監控室,將衣末醒來之後的監控錄像快速看了一遍。

狀態的確有些不對,看上去像是有點不想活了。

魏進不由得從鼻頭輕哼一聲。

不想活了又如何,他並不在乎那個女人的性命,甚至恨不得她早點去死。可他同樣清醒地知道,要想主子好過下去,他就必須保護好她。

“從今天開始,增派兩個人手過來,你們二十四小時輪流盯著監控,一有不對,立馬向我匯報。”魏進面無表情下了命令。

“是,進哥!”

監控室的值班小弟立馬打電話忙活去了,魏進又盯著監控看了幾分鐘,直到看到醫生就診完畢,床上的女人重新閉眼睡下,他才快步離開監控室。

魏進去了一個地方,位於別墅一樓,最西側的一個小房間。

其實沈辭平時並不在這裏下榻,他是這整座半山別墅的主子,臥房自然是他們所有人裏面最寬敞氣派的。

可他現在卻把自己困在這別墅最逼仄、最潮濕的一個小房間裏,說出來多麽諷刺,為的只是他在犯病的時候,能夠不讓那女人看到和聽到。

魏進握拳在門外等著,直到房內不再有動靜,他才斂了心神,推門走了進去。

裏面一片狼藉,所有的家具無一完整,床單上又沾染了新的血跡,破碎的鏡子裏面,照得人也一並分崩離析。

魏進最後在房間最裏側的墻角找到了沈辭,他蹲在地上,雙手緊緊抱著單膝,渾身臟兮兮的,看上去就像一頭受傷的小動物。

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,魏進眼眶發紅,蹲到沈辭的跟前,像哄孩子一般,輕聲說:“爺,該吃藥了。”

沈辭楞然擡頭,看向魏進的眼神很遲鈍,同時又含著許多不解。

“吃藥?”他低低地問了一句。

魏進拖著鼻音嗯了一聲,低聲說:“對,吃藥。吃完了病就會快點好了。”

這次沈辭失控得厲害,醫生怕他誤食,並不敢一次性將藥全部給他,每每到了吃藥的時間點,魏進都會親自來送。

魏進將白紙包著的藥片從口袋裏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,又從不遠處的地面上,給沈辭撿了一瓶礦泉水。

沈辭原本一直楞怔地看著這一切,直到魏進將藥片遞到他的嘴邊,又說了一個“藥”字,沈辭突然大受刺激,猛地暴起,直接將藥打翻,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摁倒在了身後的地上。

“老子不吃藥,老子沒病!”

沈辭又開始癲狂地笑了起來,魏進大張著嘴巴,嗬嗬吸氣,廢了大半天功夫依舊掙脫不開,最後沒有辦法,快速摸索口袋,找準時機沖著沈辭的大腿一紮,直接給他註射了一針麻醉劑。

沈辭大睜著眼睛倒了下去,過了一會,魏進才順好氣從地上爬起,重新撿回水和藥,抱著沈辭的頭將藥片強行餵了下去。

多少年了?

魏進一邊餵藥,一邊忍不住地心想,主子受這樣的折磨,已經多少年了?

很多親近的人都知道,沈辭犯病的時候右手會發抖。卻鮮少有人知道,他之所以落下這種病癥,是因為在他十八歲的時候,沈淮南曾以成人禮的噱頭,親自逼迫他去殺一個人。

當年沈淮瑾剛剛亡故一年,沈辭羽翼未滿,沈淮南風頭正盛。

沈淮南雖為沈氏二當家,卻備受家族倚重。為了徹底以絕後患,同時證明自己才是真正的一把手,而沈辭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傀儡,沈淮南頗費心思,最終想出了一個一石二鳥之計。

在沈辭十八歲生辰那天,沈淮南當著眾人的面,讓沈辭殺了自己身邊,最親近一條的走狗。

指的不是別人,是他魏進。

沈辭當時又是怎麽保住他的呢?

魏進還記得,當年沈淮南在宴席上,將能夠吃人的眼神望過來的時候,自己是有多麽恐懼。可沈辭卻在那一刻,不卑不亢地喊了沈淮南一聲叔叔,待沈淮南收回視線,他笑望著他說:“既是我的成人禮,就應該正式隆重一些,殺條走狗算什麽。”

沈淮南當時呵的一聲跟著笑了,說:“那大侄子說說看,你的成人禮,叔叔怎麽幫你慶祝才算正式隆重?”

沈辭面色沈靜,視線劃過眾人,最後修長的指頭伸出,指向沈淮南身旁一人,提議說:“讓走狗,殺我。”

讓走狗,殺我。

魏進閉眼流下了一行清淚,迫使自己不再回憶下去。

沒有誰是與生俱來就能坐穩沈氏大當家這把至高無上的寶座的,在那高高在上的寶座之下,是屍橫遍野,是白骨成枯。他們生在地獄,要想活命,只得清除一切障礙,一步一步地往上爬。

可主子卻為了一個女人停了下來。

他為了一個並不愛他的女人,放棄了仇恨,甚至想要放棄所有他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一切……

而結果,卻可憐至此。

魏進憤憤咬牙,將沈辭放到床上之後,又幫他掖好被子,而後站到了他的床前。

魏進將沈辭打量了許久一陣,突然說:“爺,你甘心嗎?”

沈辭緊緊閉著雙眼,似乎在做什麽不好的夢。

魏進最後替他答了,說:“爺,你不甘心。你心地善良,容易心軟,剩下的事情,我替你做了。”

說完這句話,魏進衣角帶風地走了出去。他面目沈著,神情淩厲,一如既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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